讲座回顾|萧阳:日常生活中的元学解释(形而上学解释)——对唯科学主义的一种反驳
2024年6月25日下午15:00,美国肯庸学院哲学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客座教授萧阳在中山大学锡昌堂504会议室开讲。萧老师的讲座主题是“日常生活中的元学解释(形而上学解释)——对唯科学主义的一种反驳”,本次讲座由陈乔见教授主持,特聘副研究员卢俊豪与谈。

萧阳教授讲座现场
萧老师在讲座一开始就对科学、玄学、科学主义等关键概念进行澄清,而后强调,元学和科学主义者之间的分歧,最终可能来自他们在规范性的或伦理学层面上的分歧。而在本次讲座中,萧老师试图对“元学”解释的合法性做出一种有限度的辩护。他的策略是:尝试说明在日常生活中存在着一类司空见惯的、日用而不知的解释,它们是元学解释,是“非科学的”,但并不“反科学”,因为它们试图回答的是一系列科学既不关心、也无法回答的问题。这种元学解释具有某种合法性。但是,如果一种元学误以为自己在和科学竞争,误以为自己和科学是“你真我假”、“你死我活”的关系,或者与科学主义一样试图垄断唯一合理的解释,那样的元学就滑落成了一种“玄学”。
具体而言,萧老师提出了四个命题:
第一,反科学主义不意味着反科学。元学解释并不反科学,也不是迷信。萧老师例举了人类学研究中的一个案例说明。当一个原始人被路面的石子戳破了脚时,他并不否认“石子硬,皮肤软,硬物可以戳破软物”这样的科学解释,他所诉诸的“有人对我施加了巫术”这种“元学解释”只是为了回答“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等事关“这这那那”之解释的问题。
第二,科学解释是对科学问题的回答。科学问题是关于“种种类类”和“形形色色”的问题。萧老师将此称为“金岳霖命题”。所谓“种种类类”,就是我们通常用通名(common name)或摹状词来表达的东西,比如桌子、教室、老师, 物体。形形色色是我们通常用形容词或动词来表达的东西,比如红的、重的、往下掉的。典型的科学问题是“为什么会有潮涨潮落?”、“为什么苹果会往下掉?”。而科学解释的本质是:当我们试图对x做出科学解释时,如果我们能够说明x是一般性的条理或定律的一个特例,那么我们就成功地对x做出了科学的解释。典型的科学解释是万有引力定律,它既解释了作为物体的一般的苹果的运动,也解释了作为一个物体的月亮的运动。月亮在这里是“一个物体”。这是它的“个殊性”(particularity)这一方面。万有引力定律所关心的月亮是作为“物体”这个一般的种种类类的一个特例(a particular of a universal , the bodies)的月亮。但是,它的“单一性”(singularity)并没有得到解释。
第三,元学解释是关于“这这那那”或“单一性”的解释,在这种解释中,我们不提及,也不应当提及“种种类类”和“形形色色”。萧老师以“蒙田命题”来指代这层意涵。譬如在爱情和友情的话题中,用“MBTI”人格理论来解释两个好友之所以是好友时,这样的解释就是一种关乎“种种类类”与“形形色色”的科学解释;而用中国人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缘分”来解释这一现象时,事实上就是一种元学解释。人格理论解释并不关心作为“这这那那”的人,而是关注作为人这一“一般概念(universal)”之“特例(a particular instance)”的人。我们描写和研究的往往是某个东西的某个方面,我们用“qua”,“as”,“作为”来提及这一方面。但在涉及友谊和爱情的时候,我们认为我们应当关注的是这个朋友的单一性这一方面。单一性只能用专名,指示词或人称代词来表达。在谈论朋友或爱人时,我们所给出的理由不应该是用种种类类形形色色来表达的理由,我之所以和这个人是朋友,不是因为关于他的所有的种种类类形形色色。我们可以设想,有另外一个人具有所有这些种种类类形形色色,但却和我不是朋友。虽然元学解释并不否认这些种种类类形形色色可以在我们成为朋友的开始阶段作为理由出现,但是对于真正的成熟的友谊而言,唯一正确的理由为什么他是我的朋友只应当是指向“他整个的人”。蒙田命题与克里普克的著名的“专名没有含义,不能被摹状词的全体集合所定义”这个观点不无关连。
第四,萧老师指出,元学解释需要小心,不让自己滑落为玄学解释或者迷信,而这就是所谓的“维特根斯坦命题”。具体说来,当我们给出“缘分”或“命”等元学解释时,说完“这是缘分”之后,必须打住。不应当试图以命理学的理论体系为模式来构建一个“缘分学”,这样,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的元学解释就不会滑落为玄学解释。另外一种帮助我们不让元学解释滑落为玄学解释的策略是将元学解释理解为“反讽的童话解释或神话解释”。比如说,“为什么我会遇见你?” “一定是因为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萧老师化用了维特根斯坦的观点,并指出,元学解释的真正目的是让我们克制解释的冲动,转而唤醒我们的惊奇感(sense of wonder)。与之相对,玄学解释则让人们误以为世界的这这那那得到了解释,从而没有了惊奇感。元学解释实则是一个充满惊奇的美好生活(a wonderful life)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特别是在面对爱情和友谊之独一无二的单一性时所激发的无限的惊奇的时候,日常生活中的“缘分元学解释”很像是一声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感叹:“这太神奇了,我怎么和你成了朋友!”
陈乔见老师认为,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最常用的元学解释大概就是“这就是命”,他套用康德的话来概括萧老师的演讲主旨:我不得不限制科学解释与玄学解释,以便为元学解释留下地盘。卢俊豪指出,“这这那那”之所以能够具有解释效力,正是因为在过去的实践历程中,不同的“这这那那”之间具有了历史的因果链条,这一链条使得关于“这这那那”的各种指称和意义得以固定,因此,我们才可能通过说“因为这是他,因为这是我”来回答“为什么我会和他是朋友”的问题。

萧老师与讲座现场师生合影留念
在场的师生就“这这那那”的内涵、元学解释在什么意义上可以是一种“解释”等问题与萧老师展开了讨论,本次讲座在热烈的掌声中完满结束。
